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招魂第14节(1 / 2)





  男人后脊骨发凉,才要回头,却不知被什么击中了后颈,颈骨脆响,他来不及呼痛,便重重倒下去。

  颈间骤然松懈,倪素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,又一阵猛咳,眼皮再抬不起来,她只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后背,又唤了声“倪素”。

  木床上的姑娘连咳也不咳了,徐鹤雪摸索着去探她的鼻息,温热的气息地拂过他没有温度的指节,竟有轻微痒意。

  “她是受了杀威棒,但田大人也找了医工,还叫了人给她上药……”值房内的狱卒领着夤夜司的几位亲从官过来,正说着话,不经意抬头一瞧,却傻眼了,“这,这怎么回事?”

  本该绑在牢门上的铁链铜锁竟都在地上。

  夤夜司的亲从官们个个色变,比狱卒反应更快,快步过去,踢开牢门,牢头和几个狱卒也忙跟着进去。

  一名亲从官试探了床上那女子的鼻息,见他们进来,便回过头来,指着地上昏迷的男人:“认识他吗?”

  “认,认识,钱三儿嘛……”

  一名狱卒结结巴巴地答。

  那亲从官面无表情,与其他几人道:“咱们快将此女带回夤夜司。”

  随即,他又对那牢头与几名狱卒说:“此狱卒有害人之嫌,我等一并带回夤夜司,之后自有文书送到光宁府尹正大人手中。”

  牢头吓得不轻,哪敢说个不字,只管点头。

  倪素在睡梦中只觉自己喉咙好似火烧,又干又痛,她神思混沌,梦里全是清源山上的那座泥菩萨庙。

  她梦见那尊泥菩萨后背残破,露出来空空的内里,犹如萤虫般的魂火密密麻麻地附着其中,慢慢地在她眼前拼凑成兄长的模样。

  倪素猛地睁眼,剧烈喘息。

  此时她方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,零星几盏灯嵌在平整的砖墙之上,精铁所制的牢门之外便是一个四方的水池,其中支着木架与铁索,池壁有不少陈旧斑驳的红痕,空气中似乎还隐约弥漫血腥的味道。

  一碗水忽然递到她的面前,倪素本能地瑟缩了一下,抬头却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。

  徐鹤雪没听见她说话,也感觉不到她触碰瓷碗,他便开口道:“喝一些,会好受许多。”

  在她昏迷的这几个时辰,他就捧着这一碗水一直坐着。

  倪素口中还有铁锈似的血味,是她咬住那个男人的手指时沾的,她不说话,顺从地抵着碗沿喝了一口,又吐掉。

  血味冲淡许多,她才又抿了几口水,这已然很费力气,待徐鹤雪将碗挪开,她又将脸颊抵在床上,哑着声音问:“这是哪儿?”

  “夤夜司。”

  徐鹤雪摸索着将碗搁到一旁,垂着眼,“比起光宁府的司录司,夤夜司于你要安全许多。”

  夤夜司受命于天子,掌宫城管钥、木契,督察百官,刺探情报,不受其他管束,担得“人间阴司”之称。

  “你做了什么?”倪素干裂的嘴唇翕动,声音低弱。

  “我请人代写了一道手书,将你的事告知给夤夜司的使尊韩清,官家再推新政,冬试便是他的第一道诏令,你兄长是参与冬试的举子,夤夜司闻风便动,绝不会轻放此事。”

  其中还有些隐情,譬如夤夜司使尊韩清旧时曾受当朝宰执孟云献恩惠,此人应是心向于孟,而孟云献这番拜相,第一把火还不曾烧。

  既还不曾烧,那么不如便从冬试开始。

  “只是不料,这么快便有人对你下手。”

  徐鹤雪之所以冒险送手书给夤夜司,便是担心藏尸之人一旦得知事情败露,会对倪素痛下杀手以绝后患。

  比起光宁府司录司,夤夜司才是铁桶一般,外面人的手轻易伸不进来。

  “能这样快收到消息的,一定不是普通人。”光宁府推官田启忠带人将兄长的尸体与她带回城内时天色尚早,也只有靠近光宁府的少数人看见,能在官府里听到消息并且知道她在司录司中,又如此迅速地买通狱卒来杀她,怎么看,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有的手段。

  她沙哑的嗓音透露几分颓丧哀恸,“徐子凌,若按他们所说的时间推算,我兄长被害时,我与你正在半途。”

  徐鹤雪静默半晌,才道:“一旦夤夜司插手此事,自会有人让其水落石出。”

  “会吗?”

  倪素恍惚。

  “那你可要放弃?”徐鹤雪什么也看不见,只能循着她的方向,“倪素,你若真要放弃,在光宁府司录司狱中,你就不会花钱请狱卒去太尉府送信了。”

  倪素没说话。

  她让狱卒送去太尉府的那封信其实是岑氏亲手所写,当年南边流寇作乱,倪素的祖父救过泽州知州的命,那位知州姓蔡,他的孙女蔡氏如今正是太尉府二公子的正妻。

  岑氏写这封信提及这段旧事,也不过是想让倪素在云京有个投奔之处。

  “你哪里有钱请人代写手书?”

  倪素忽然出声。

  徐鹤雪不防她这么一问,他先是一怔,随即垂下眼睫,“用了你的,等你从夤夜司出去,我会还给你。”

  “你离世十几年,在云京还有可用的银钱吗?”

  倪素咳嗽了几声,嗓子像被刀子割过似的。

  “我也有位兄长,他年长我许多,在家中受嫂嫂管束,常有身上不得银钱用的时候,”徐鹤雪主动提及自己的生前事,本是为安抚她此时的难受,但好些记忆盘旋而来,他清冷的面容上也难掩一丝感怀,“我那时年幼,生怕将来与兄长一般娶一个泼辣夫人,不许我买糖糕吃,我便藏了一些钱埋在一棵歪脖子树下。”

  倪素身上疼得厉害,神思有些迟缓,却也能察觉得到,这道孤魂正以这样的方式安抚她的不堪,她眼眶里还有些因疼痛而湿润的泪意,扯了扯唇:“你喜欢糖糕啊?”

  徐鹤雪想了想,说:“我已经不记得它的滋味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