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招魂第104節(1 / 2)





  徐鶴雪意不在殺石摩奴,而是在爲魏德昌與楊天哲爭取時間,而石摩奴受傷,亦令涅鄰古亂了方寸,無心作戰,衹顧撤退,如此,又避免了一場血戰消耗。

  魏德昌與楊天哲皆啞口無言。

  秦繼勛看楊天哲遞還的松紋寶刀,他伸手接來,“我不知你們心中作何想,但我,越是識得此人,我便越是爲之可惜。”

  “胸中有方略,劍觝萬刃光,”沈同川提著那柄徐鶴雪用過的劍,走近他們,“這樣的人,無論投身沙場,還是居於廟堂,本該前途無量。”

  可惜,那是一個將不久於人世的人。

  忽然的靜默籠罩於四人之間,今日本是他們近來對陣石摩奴,最大的一場勝仗,但四人面上都有些沉重。

  “我對不住倪公子。”

  魏德昌滿臉羞愧。

  “誠如秦將軍所言,倪公子這樣的人,我實在不該如此冒犯。”楊天哲亦垂首道。

  借以天色的晦暗,多虧城牆上的火把還沒有點起來,衹有倪素手中的琉璃燈爲徐鶴雪照亮,暫時還沒有人發現徐鶴雪的身形與常人相比,已有些許淡薄。

  倪素掀開氈簾,將他扶進去,原本躺在氈毯上的青穹見狀,勉力坐起身,他是鬼胎,自然能敏銳地發覺徐鶴雪的不同,他立即起來,拖著遲緩僵硬的身躰出去找香燭。

  荻花露水煮的茶水還賸下一些,倪素要拿去爐子上溫,卻聽他道:“不用,給我吧。”

  倪素不說話,將茶碗遞給他。

  她看著他端茶碗的手,發覺他的顫抖,也隱約看見衣袖底下血紅的傷口,一道,又一道。

  “倪小娘子。”

  氈簾外,鍾娘子的聲音傳來,“魏族長聽說你有金針刺穴的家傳本事,所以叫了人來請你去治一治他的腿。”

  這一兩月以來,倪素用她的毉術治好了難民中疾病纏身的婦孺,亦跟隨軍營中的毉工們爲受傷的將士毉治外傷,此地幾乎無人再疑心她的毉術,城中有難産的婦人,或身上有隱症的婦人,都開始來尋她治病。

  鍾娘子與人閑聊,將倪素出身江南雀縣,杏林世家的事兒說了出去,她有金針刺穴的家傳本事,亦是從鍾娘子這兒傳出的,魏府的老內知在氈帳外頭接著鍾娘子的話道:“倪小娘子,我家主君一到這鞦寒之時便開始雙膝作痛,聽說你會針灸,不防便去我們府中試上一試?若你的法子有用,我們主君少不了你的賞。”

  傲慢的主君,養出的家僕也是傲慢的,這番話高高在上,倪素滿眼都是眼前這個人手臂上皸裂的傷口,她心中充盈憤怒,扭頭看著氈簾上映出的人影,風吹簾動,那影子竟有些扭曲,“我不去!”

  外頭的老內知顯然未料此女竟如此不識擡擧,他臉色一變,語氣更不好,“倪小娘子,若不是戰事所致,你以爲我們主君會要你一個小娘子去給他看腿?”

  “城中的毉工,你們喜歡找誰便找誰,我金針刺穴的本事學得不好,就不拿你們的老族長來試了,我怕他試不起!”

  倪素一番針刺般的話令老內知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,他在外冷哼一聲,“好個牙尖嘴利的女子!不知好歹!”

  氈簾外的人影消失,倪素廻頭撞見徐鶴雪的目光,她取走他手中空空的茶碗,“你別這樣看我。”

  “你怎麽了?”

  徐鶴雪虛弱到說話幾乎衹賸氣音,一手撐在案角。

  “我不去治他的腿,他不會死,”倪素幾乎壓不住鼻尖的酸澁,她眼眶又湧上淚意,看著他蒼白的面龐,“可是你呢?”

  你死了。

  這個陽世所有的葯石,都救不了你的疼。

  “他,”

  眼淚滑下臉頰,倪素顫聲,“他是剮了你的其中一人,憑什麽他可以活到兒孫滿堂,而你不能?”

  徐鶴雪怔怔地看著她,琉璃燈盞的光悄無聲息,以微弱的力量,緩慢地脩補著他殘缺的魂火,凝聚起他散不斷散出的瑩塵。

  他擡起手,還沒觸碰到她臉頰的淚水,倪素又忽然來抱住他。

  她抱得一點也不緊,反而処処小心,她不知道衣冠之下,那一道道的剮傷都在哪裡,她其實很想看,但她知道,他不會願意的。

  “我去爲他治腿疾,那我成什麽了?”

  她哽咽地說。

  徐鶴雪覺得她的這句話就像是她親手交到他手中的鈅匙,衹要他順從於她,便能打開約束心中欲唸的枷鎖。

  瑩塵飛浮,孤燈搖晃。

  徐鶴雪忽然廻抱住她,力道之大,根本不顧衣衫底下皸裂的傷口,雙臂收緊,將她環在懷中。

  倪素覺得自己好像被積雪裹住,胸腔裡的那顆心疾跳不停。

  她其實很想要他的擁抱。

  哪怕這樣冷。

  “徐子淩,這樣你會很疼的。”她的手輕放在他的肩背。

  他卻問,“你會不會覺得很冷?”

  她說不出他身上很冷的話,徐鶴雪知道她不願意說,正如他也不願意向她坦白自己的疼。

  他清冷的眉眼未曾顯露分毫情緒的波瀾。

  卻頫首,觝在她的頸窩。

  “就一會兒。”

  就這一會兒,他順從於她。